失闻见孤焰饶了师弟一命,终忍不住闪身进来相救,伏魔网卷束成杖,正要使力击开那一只大明金轮,忽感到天空中黑影罩顶,传来数声嘎然长响。
众僧抬头望去,见一雄巨大鸮俯冲下来,双翅猛烈挥动,竹林软柔,不住向两旁散开倒去,巨鸮犹如大船破浪而行,这飓风将降魔杵煽晃得偏了数分,画儿着地一滚,终万分惊险地脱身。
这巨鸮十分悍猛鸷恶,以血红巨喙精准迅捷地啄向失明,就好似武功高手拿着坚利钢椎不断攻刺,失明被逼得连连后退,巨鸮再一个急速回转,以硬爪勾住孤焰后心、向上提去。
失闻见这大鸮墨纹白首、赤喙虎爪、健翎如铁,声嘶如晨鹄,脱口道:“是上古祸禽钦鹀!”传说钦鹀一旦现身,总带来兵灾,失闻顿时改了心意,伏魔网挥洒而去,犹如一大张金色天幕,铺天盖地罩向一人一鸟。
钦鹀反应极快,左倾滑翔,千惊万险地掠出底纹,失聪左手一扬,两颗明珠分头射去,一道射向巨鸮左翅,一道射向底下的孤焰!
巨鸮怕主人受创,只得松开利爪放下孤焰、冲飞上天,和主人上下分开避过明珠。孤焰才落地,伏魔网已当头罩来,其余三僧也齐齐攻至。
失闻原本一直留手,才使梵海伏魔阵威力减弱,如今他四僧连合,攻势猛如骤雨、守势密不透风,再无半点破绽!
此阵最厉害处即在彼此心意相通,如同一体,因四人各有残缺,言语沟通颇为不便,透过禅修,反助于四人练阵时的心灵感应,一人动念,其余三人立即能玄妙配合,有如一人的十六双手足,同受灵心指挥般,配合得丝丝入扣,实比言语传递更快速精准。
四僧兵刃圣气大作,形成一座毫无缝隙的金光牢笼,画儿想回身来救,却无可切入,这圈金光圣气在她眼中简直有如重重鬼魅妖氛,说不尽的可怖,巨鸮再度闪电当空冲下,忽听孤焰虚弱喝道:“上鸮背!”
画儿听惯孤焰命令,想也不想,看准了巨鸮之背踊身便跳,孤焰嘬唇长哨,巨鸮立刻冲飞上高空,画儿见孤焰竟命令巨鸮载自己离开,才陡然想起他根本不能施展轻功,不禁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,人鸟尽在高空盘旋,不肯离去。
只见下方四僧法器各聚阴、阳、刚、柔四大奇功合力击到,气势磅礡,转眼要将当中之人碎裂千万片!
受金光圣气包围,孤焰全身血脉急速奔流,心跳剧烈已达极限,他瘫软坐倒、闭目就戮,神色庄严肃穆,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,除失言外,三僧惊觉他超然脱俗,彷如舍身救人的坐佛,岂有一丝妖邪之影。
相较之下,反倒是自己的行为显得卑劣,不禁同时收势,失闻兼且金网一抖,打偏失言的降魔杵,失言虽是愕然,见三位师兄已收手,也只得垂手默立。
孤焰行此至险之极的奇招,实展现过人的智计、胆识与刚毅,只要稍有差池、略有退缩,当即魂飞烟灭。
他知道以画儿的身手,二人绝无可能脱离险境,只能孤注一掷赌上四僧的慈悲心,而四僧从激斗之中,应已看出他手无缚鸡之力,要如此连手杀害一个弱者,只要稍具人性,皆下不了手,更何况是慈悲高僧。
画儿于空中下望,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,见四僧终于停手,莹莹晶泪已然滑落,忽想到怀中字条,赶紧拿出观看,原来孤焰不能使内力传音入密,又怕众僧听去心中谋划,只得书写于袖,其中甚至写上如果他不能脱险,如何解喜乐小城之危。
失聪合十叹道:“施主气魄,无人能及。”无论如何,再不能动手,可孤焰也没答应留下,倒教这些高僧面面相觑,不知如何应付。
画儿于空中喊话道:“喂,老和尚,公子已在你手中,还不出借赎罪钵么?”
失闻道:“女施主在空中如何拿钵?”
画儿道:“想骗我下去么?让那个聋子抛上来吧!”她心中恼怒这些和尚,言语不再恭敬,众僧也不以为忤。
失聪进竹斋取出赎罪钵,运劲抛上,巨鸮向下疾冲,精准地以勾喙刁住钵缘,转身又飞至高处盘旋。画儿见神钵到手,又道:“倘若我拿宝物交换,你们可愿放了我家公子?”
失聪身子微震,愕然道:“她说的宝物是……”其余三僧不禁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,能令大师兄如此失态,失言嚅动双唇:“大师兄,快说!”他未发音,而失聪恰懂唇语,正好两相对答。
失聪旋即镇定下来,道:“女施主身怀佛陀上祖坐化之前、修行时所用的木鱼,那木鱼就如传说,因染了无上佛意,敲击时直抚人心。”
他当时一见木鱼已然怀疑,才忍不住多看两眼,但他是有道高僧,自不会对他人财物心生觊觎,也不便询问,如此神色却尽落孤焰眼底。
三僧瞠目结舌,这木鱼乃是佛门梦寐以求、至高至圣的宝物,未料竟落在对方手里,其实他们对孤焰颇有好感,也不明白师尊为何定要留住他,但师尊不会弄错,这少年也的确受佛门圣罡正气影响,单以他展现的智慧与气魄,又能趋使钦鹀这上古祸禽,倘若他存有恶心,将会是极可怕的人物。
画儿瞧众僧迟疑不决,终于放下心来,笑道:“我先拿钵回去救人,你们慢慢思量,待我回来时,倘若我家公子少了一根寒毛,什么金鱼、木鱼,就得从这世上消失了。”
早知金木鱼在她手中,就以赎罪钵交换即可,可偏偏小姑娘狡猾,先取赎罪钵在手,再要求以金木鱼换人,众僧见孤焰闭目调息,恍若不闻,师尊又无示意,只能眼睁睁看画儿带金木鱼就这么飞走了,心中徒呼负负,颇是怅然。
夕阳西落,满天霞光,绚丽如泼墨,天空巨鸮已成黑点,消失在暮色余辉中。